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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亚黎族故事非遗传承人花费半生挖掘原住民文化

发布日期:2017-07-31

落笔洞黎村长大的园林工人,用尽半生挖掘原住民文化,收集70则黎族故事

  三亚黎族故事非遗传承人李儒泉

  守护散落的千年传说

  “我们黎族没有文字,全靠口述传承历史。我已经59岁,我已经很老了,但是我还不想停笔,想把黎族的故事传下去。”在三亚的骄阳下,园林工人李儒泉拾起草垛的样子,就像弯腰拾起散落的黎族故事。

  李儒泉戴着一副嵌着近视镜片的老花眼镜,头发工整地向后梳成背头,笑起来带着几分儒雅。他的身份早已不是荔枝沟镇文化站的职工,却还在坚持收集黎族民间故事。听着黎族故事长大的李儒泉,33年前高考落榜之后开始收集采写这座海岛上历史最为悠久的文化,直至成为三亚黎族民间故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,他已经收集了70则黎族故事。

  一万年前,那束落笔洞里的旧石器火光,照开了海岛的人类历史。李儒泉接过了这支火把。

  □南国都市报记者贺立樊 文/图

  李儒泉在修剪灌木,工友们一直不知道他是故事家。

  李儒泉演示传统的钻木取火技艺。

  金线帘下的园林工

  同事们不知道他是故事家

 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,记者在三亚迎宾路的一处楼盘里见到了李儒泉。他正拿着一把硕大的园林剪刀,顶着烈日修剪灌木。大约在2000年左右,荔枝沟文化站被撤销,突然失业的李儒泉最终加入了一家园林公司,专为新建楼盘修整林木。2900元,是园林工人李儒泉的工资。

  李儒泉的家在落笔村,这是个颇有年头的黎村。向西走上一公里,就是海南岛最早的古人类遗址——落笔洞,距今已经上万年。

  李儒泉的家也像极了一个饱经风霜的山洞,从二楼顺延而下的大片金线帘,像瀑布一样将院子裹得严严实实。这种藤须植物看起来就像是即将掉色的铁丝网,只有当微风吹过时,才会如柳条般荡起。

  清风翻开了桌上的手稿,扉页上用铅字打印着“讲述人——李学親”,下方是“整理者——李子叶”,他们是李儒泉的父亲和女儿。半个世纪之前,就在这般的清风中,坐在父亲腿上的李儒泉,听着父亲将故事娓娓道来。这故事像一支火把,李儒泉把它传给了女儿李子叶。当年李儒泉将只存在于黎语中的故事变成了文字,如今李子叶将文字录入电脑,打印成了铅字。

  采访时间约在中午1点钟,没过多久,就到了李儒泉下午上班的时间。记者建议他和组长请假,理由是有采访。李儒泉却摇了摇头:“同事们只知道我是一个园林工人,一直不知道我的其他身份。”随着采访的进行,时针又拨过去一个钟头,李儒泉才不得不拿起电话。

  “他是写故事的吗?”面对组长的错愕,李儒泉悄悄笑了起来。

  童年听来的讲述

  化成白纸黑字的黎族故事

  1983年,李儒泉高考落榜了,阻挠他的不是高考成绩,而是后续的体检。“我报考的是广州美术学院,分数已经够了,可是体检时因为视力,被刷了下来。”时至今日,李儒泉还带着那副怪异的金边眼镜:两块镜片的正中,各自嵌着一块方形小镜片,从光的折射来看,它们与大镜片完全不同。“大镜片是老花镜,小镜片是近视镜。”因此,59岁的李儒泉,同时患有老花眼和近视眼。“平时干活时,用的是小镜片,写故事时,用的是大镜片。”

  落榜之后的李儒泉,来到了三亚荔枝沟农场,奔波在绿色的田野上,他的耳畔总是响起儿时在田边听过的故事。“小时候条件差,没有电视,连电都没有。听老人讲故事,就成了孩子们的唯一娱乐。”《丑女亚媸》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故事。

  李儒泉记得,每当他嚷着听故事,父亲就将他轻轻抱上膝头。“亚媸是一位丑女,有着一颗善良的心,却总是遭到村里姑娘的歧视和嘲笑。”父亲讲故事时喜欢抽着烟,翻腾的烟雾飘在空中,似乎化成了亚媸的模样,“一天,受了欺负的亚媸哭着来到河边,遇到一位阿婆,阿婆给亚媸做了法术,亚媸看着自己的倒影,她变成了一位美女。”

  27岁的李儒泉坐在田边,把存在于黎语中的《丑女亚媸》写成了汉字,寄给了远在广州的《天南》杂志。最终,文章发表,李儒泉也因此受邀参加当年的三亚故事大赛,并且凭着佳绩进入荔枝沟文化站工作。从那之后,从小喜欢听故事的李儒泉,开始正式书写黎族的民间故事。

  直到2005年去世之前,父亲一直是李儒泉故事的源泉。手稿中的35则故事,全都来源于父亲的口述。1998年的一个夜里,李儒泉趴在桌上埋头疾书,父亲坐在边上,看了一会,伸出手指指向最后一个段落,“弟弟的鸡巢被哥嫂烧掉了,弟弟用火灰掺水洗澡,皮肤变得白嫩,哥嫂也学着这么做,结果洗得一团乌黑。这是《贪心的哥嫂》的结尾。”李儒泉认真听着,把这段话记在本子上。多年之后,这个本子交给了女儿李子叶。

  为了得到故事结尾

  他登门拜访老人喝得大醉

  即使其中多数故事得不到发表,李儒泉依旧钟爱于此。黎族故事通过一代又一代人口口相传,随着老人的相继离开,很多故事没有了结尾。2008年,李儒泉费尽心思寻找《亚龙湾的故事》的结尾。

  老人们的故事里,李儒泉只记得前半部分,这部分里亚龙湾还没有名字,后来出现了一位女子,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?“当时拜托住在亚龙湾的村民朋友帮忙问问,听说找到了一位知道故事的人。”那一天,李儒泉换上了最正式的衣服,拎着自家酿造的米酒,赶赴亚龙湾亲自拜访。酒桌上,三人趁兴而饮,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,李儒泉却仍然记得来之不易的故事结局。

  “这位女子很受孩子们喜爱,就像孩子们的伯母,被称为‘阿研’,就是黎话中‘伯母’的意思。‘阿研’是外地人,在海边流浪了三天,因此也被称为‘研浪’。其实‘阿研’是仙女,和当地最优秀的渔民结婚后,这片海滩就成了‘研浪湾’,也就是现在的亚龙湾。”

  “在文化站工作了几十年,如果退休之后什么贡献也没有,身后空荡荡,对不起自己这几十年的光阴,也对不起黎族悠久的历史。”李儒泉这样说。“传承”是他给自己的定位,他从父亲口中接过了黎族故事的火把,现在传给了女儿。“我不会打字,拜托女儿将这35则故事录入电脑。”传承千年的黎族故事,这一刻凝聚在了李儒泉一家人身上。

  “从小听着阿哥讲的故事长大,为了《落笔洞的传说》,初中时他花了一年多时间,去了无数次落笔洞。家里买不起纸和笔,他把故事记在脑里,刻在地上。他喜欢听故事,也想着把故事记录下来。”李儒泉的弟弟李博升说,最初去落笔洞,是出于好奇,“听说那里是人类古遗址,阿哥带着我去看。后来听老人讲《落笔洞的传说》,洞里有一只‘神笔’,阿哥又跑去洞里对照。”杂草丛生的山路,被李儒泉踏了一次又一次。

  “父亲把故事传给我,

  把它们传下去是我的使命”

  落笔村因落笔洞而得名,相距不过一公里,一万年前自山洞里投射出的旧石器时代的火光,是否就来自于这个村子?李儒泉也说不清楚,唯一能肯定的是,他来自于这座海岛上历史最悠久的民族。

  在黎族的故事里,“帕隆扣”(男大力士)是所有黎族人的先父。他可以一只手将水牛甩在山坡上,一顿吃下一盆的饭;他以巨臂举起天空,他挑担成山,步径成路,即使倒下了,巨掌仍然化为五指山,罩着所有的黎族百姓。“我们黎族没有文字,所有的历史都是口述。老一辈讲给下一辈,老人只会说黎话,他们告诉了我们《帕隆扣》,我还想告诉年轻人,却发现很多年轻人已经不会说黎话。”

  “黎族故事一代一代的传,我已经做了这么久,更应该继续做下去。”李儒泉这样说。在33年收集故事的历程中,笔下的故事没有为李儒泉带来金钱,相反的,他用不宽裕的经济支持着故事。

  站在万元一平的新建楼盘里,月薪2900元的李儒泉显得如此窘迫,黑色的长裤早已起了毛球,白色编制手套也已经泛黄。工友们和他打着招呼,一队队参观楼盘的业主从他面前走过,眼中的李儒泉只是一个普通的园林工人。家里的那叠手稿,此时完全派不上用场。

  “两个孩子刚工作,收入不稳定,我和爱人都在园林公司打工。”李儒泉埋头拾着草垛,周围的高楼几乎让他看不见天,“父亲把故事交给了我,这些故事就是我们黎族的历史,把它们传下去,成了我的使命。”站在烈日骄阳下,园林工人李儒泉拾起草垛的样子,就像故事家李儒泉弯腰拾起散落的黎族故事。